春风吹万物，春雨野菜生。一般在农历三月末至四月初，家燕从遥远的南方带着暖洋洋的春意飞回老家的时候，就可以下地挖野菜了。先是荠菜、曲曲菜、青青菜、苦菜，然后是马齿苋、刺老芽、刺拐棒、柳蒿芽、黄蓿菜、罡菜根儿、蒲公英、野蒜、野葱、野芹菜、野茴香等几十种，次第出芽，陆续生长。等到桃红柳绿，草长莺飞的时节，野菜已经长老了，人是不能吃了。

　　现在春天吃野菜是尝鲜，过去挖野菜是补充饭碗，度过春荒。五花八门的野菜，哪个可以吃，哪个好吃，哪个吃什么部位，农家的孩子好像是天生就知道的。我小时候常住在老家，经常跟着叔伯家的姐姐一起到田野里挖野菜。我是主动提着小竹篮子的，镰刀是不许与我摸的。田野里生机勃勃，春意盎然。新生的野菜花草，翠绿欲滴，娇嫩可爱。有的还带着露珠，有的还顶着泥土，有的还刚钻出地面，有的还半睁睡眼。这是经历一冬天的荒凉后，最亮丽的色彩。在我还沉浸在春光明媚，溪水潺潺，追着小燕子跑的时候，姐姐们便开始动作了。手脚麻利，镰刀一挖，一棵野菜连着根就丢到我手中的篮子里。

　　品种繁多的野菜让我眼花缭乱，看见一种便问，姐姐们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，但是手里并不闲着。顶着紫红色芽儿的是刺老芽，可以拌着吃。长得高的是黄蓿菜，做菜稀饭吃，软绵爽滑。灰绿色叶子上有锯齿状毛刺的是青青菜，数量最多，几乎到处都有，但是不好吃，味极苦。曲曲菜和刺老芽差不多，有绒毛，叶子上没有刺，一般都是蘸着面酱吃。长着肥肥大大叶子的是婆婆丁，开的花好看，鹅黄色毛茸茸的。长根白、绿叶小，根叶同食的苦菜，让我立刻想起了电影《苦菜花》。马齿苋最好认，折断的叶茎流出的白汁最沾手。野芹菜是最好看的，翠绿翠绿，味道清香，因为生长的少，不好找。野蒜野葱可以腌制成咸菜，味道独特。

　　野菜挖回来，先是分类，鲜吃的、腌制的、晾干的……然后就是拿到小河里清洗，一定要洗掉泥土沙粒，最后一遍还要用井水洗。鲜吃的沥干水分，置在盘子里上桌；腌制的放在笸箩里，盖上纱布，拿到阴凉处。做成干菜的，放到竹席上，摊开铺匀，让太阳晒。

　　在江南，马兰头是排名第一的野菜。在华北地区，马齿苋则是人们的最爱。马齿苋又名长寿菜，不仅可以鲜吃，而且晒干了放到冬天里，和炖熟了的五花肉一起，包菜团子、做包子，风味独特，上佳美食。

　　野菜蘸酱是最基本的吃法，农家的酱，也是自家制作的。一种是面酱，原料是面粉，又分甜咸两种；一种是大酱，原料是黄豆，主要就是咸。春天的餐桌，一份野菜，一碟新酱，别说吃上一口，只是看了就畅快。当野菜的清新苦涩，面酱的浓郁鲜香，混合在口中的时候，那种春天生机勃勃的气息，那种朴素生活中的快乐，艰辛岁月里的守望，在心头生成的就是一种幸福滋味。

　　“竹笋才生黄犊角，蕨芽初长小儿拳。试寻野菜炊香饭，便是江南二月天。”北宋诗人黄庭坚这首诗，正是应了如今盛世情趣。

　　又一个春日，正是野菜新生时。可是我远在异国他乡，只能想象着那种别有的滋味。

（程咏）